2012年12月26日

過去

「過了那麼久,現在的我,珍愛那些難堪的,尷尬的,痛苦的,孤獨的,地獄般的時刻,我不再盼望能把生命裡某一階段(是許多階段)的時間刨走,割除,我輕輕撫愛它們,知道那是我身上特殊的斑紋,麻子啊,是我的圖騰,徽章,是我之所以成為現在的自己所有總和,讓我如此複雜,又那樣豐沛,除掉任何一部分,我都無法成為現在的樣子。拿任何人的人生與我交換,我都不要。」 --- 《人妻日記》

2012年12月5日

3070



來到最後一課,很不捨得,在周生說完最後的一番話後,掌聲響起,然後下課。

周生說,他遇過很多學生,從一開始的滿腔熱誠,對改變世界改變社會,充滿憧憬。到了後來,無力感導致了犬儒,更甚的是投入到遊戲當中,進行那個也許是從前曾看不起或立志改變的,制度。唯有我們個人的改變,世界才會一起改變,即使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聽著聽著就感動起來,他所說的是我所信念著的,改變是從自己開始。當連自己都無法好好對待的時候,好好的對待別人似乎也無從談起。

記得去年曾走堂過來旁聽,兩課。是說Robert Nozick的自由放任主義。那次以後,便決心今年要旁聽一個完整的course,以好好了解當代政治哲學到底是甚麼。本來是打算一個人過來的,到最後竟然三五成群的跟同學們一起,每個星期從嶺南跑到中大。

終於也旁聽完3070(除了第一堂),從效益主義、自由平等主義、自由放任主義、馬克思主義,到今天的Michael Sandel和Michael Walzer,我不敢說學到了很多也明瞭到很多,但卻是一趟獲益良多的知性之旅,我開始或多或少明白,走進生命的學問,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周生的講課非常精彩非常清晰,每次聽他講課都是一種享受(其實我無意把他吹棒,只是覺得確實如此)。但對比起他的講課,我更喜歡的是他在課前的那些與課堂也許有關也許無關的講話。

也終於把《相遇》看完,在書本裡頭,感受到他對於教育價值的重視,那些檢視也許有點老土,但在周生身上,卻又感受到那些價值的重量,以及感動。我想,大抵是因為他的身體力行及實踐。與夜讀無緣,卻跟了一班中大生去郊遊,都是難忘的回憶。

最後引用這句在開學初期周生在微博上的說話︰「哲學探索去到深處,不只是論證和概念分析,還有生命的洞見和悲憫。這是哲學最困難也最迷人之處。」

謝謝3070,我會記得這段美好且尋常的風景線。

2012年11月17日

看台劇

不愛追劇的我今年竟是看了最多劇的一年,《Sherlock》、《深夜食堂》和《北京青年》。

是前幾天和J聊起,我看過的台劇,只有少年時代的《王子變青蛙》和《東方茱麗葉》。然後說起一度火熱的《我可能不會愛你》。那個S曾在網誌中提及過的劇。後來竟因著無所事事百無聊賴找來看。看了幾集,感覺還好,我喜歡那段小劇場的穿插,裡頭說到,擁有是失去的開始。但我更認同的是,「擁有並不是失去的開始。每一段擁有,即使最後痛苦的失去了,但它畢竟填滿了那段歲月,可是如果沒有,它就是沒有了。」雖然殊途終究會同歸,但有時候,肉身的死亡並不代表甚麼。雖然回憶也終會有消逝的一天,但我卻相信,當時的美好。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畢竟是另一種的虛無。

我想起張懸的這首歌,彷彿洞悉一切,那種通透。去揮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我擁有的都是僥倖,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聽說這是一部圍繞男女之間純友誼是否有存在可能的劇。想起早幾天,友人也在問相同的問題。其實我想起維怡那篇〈其實大家都誤會了(愛情)〉,令我一直謹記的是,每段關係都是獨一無二,也只有一次。其實想通了這個,是否愛情也許無關重要。於是,才更有珍惜每段(自以為)重視的關係的衝動,不論對方是否愛人。總會有一些人,在生命中某段路程,留下了一些足跡與腳印,後來回想,都只剩下美好的回憶,痛苦與傷害,畢竟都過去,更多的曾是,一廂情願的偏執,大抵無甚意義。如果有甚麼遺憾,大概就是那些自身造成的陌生,導致一段關係的消逝,靜默無聲。

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十年修得王小賤,百年修得柯景騰,千年修得李大仁。我的人生中,既沒有李大仁,也沒有柯景騰和王小賤。但卻(也許是)幸運地遇上對我影響深遠的人,而我為著卑微的貼近,刻意或不經意地,也慢慢成就了如今的自己。

2012年11月15日

褪掉翅膀的天使

在那段巴士的路程中,我頭一回嘗試說出對自己的種種反省,才發現語言是如此的無力。

你把書翻到那頁,「革命」與「浪漫」。其實,實在過於宏大,宏大且重複到了一個位置,我竟然感到濫情。我笑說也許是我變得太現實了。你便說,我背上的翅膀慢慢褪掉,原來每個小孩都是一個長著翅膀的天使。我沒說的是,其實我最常被人戲稱,過於老態,於是我常常(狡)辯稱,我還是一名少女。

也許是漸漸明白,世界的複雜龐大,使得我彌留於失語的狀態。知識的廉價使用,是反省從前的自己,過於輕省,自以為是,學到便以為懂得,然後套用到現實中。我不會說那是無助於解釋現實世界,而我所反省的,是己身的態度。關於知識份子,我始終念茲在茲著潘毅所說過的那番話︰「底層的人們,在被知識分子所代言,他們真實的聲音,總是被湮沒在理性的分析中,存在理論和現實無法對話的情況。」在北京的那段日子,其實對我影響很大。我體認到中國問題是如此的複雜、難以言說,兩個當代中國重要的群體︰農民與工人,開始進入了視野。我沒有因此而傾向大陸新左擁護暴政,關於中國,似乎是想得更多,更加立體(自以為)。

我說起,有另一番說話,對我亦帶來一定影響︰「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曾夢想改變這個世界;可當我成熟以後,我發現我不能改變這個世界,於是,我將目光縮短一些,那就只改變我的國家吧;可當我到了暮年的時候,我發現我根本沒有能力改變我的國家,於是,我的最後願望僅僅是改變我的家庭。可是這也不可能的,當我躺在床上,行將就木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如果當初我僅僅是從改變自己開始,也許我就能改變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幫助和鼓勵下,也許我就能為我的國家做一點事情;然後誰知道呢,說不定我能改變這個世界。」但最深刻的卻是,那本有關大陸NGO訪談的《一切從改變自己開始》,明白到政治裡頭,深耕細作的重要。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那曾是在每次沮喪的時候,會如鬼魅般浮現在腦海中的話。但我漸漸明白,放棄之不可以輕言,是為了那些走進過生命中的人,那種影響,所造就的我。於是,我開始懂得價值的重量,開始懂得應如何過活,不再墮進那彷似災劫的虛無。

背部是否仍有翅膀,彷彿都不重要了。因為我相信,翅膀總會在信念中重生,抵抗那種過於世故,但其實並不看穿世界的,所謂現實。

其實我仍未能好好的整理思緒,但謝謝你聽我亂說話。

2012年10月6日

2012的夏,我在農場實習


農場的同事昨天在QQ跟我說,今天是農場的豐收節,也提起中秋過後那裡的大叔阿姨請他吃家鄉的食物,對他的好。又勾起了我的記憶,也許這個時候寫所謂的回顧是有點遲,但回到香港,心裡總念茲在茲著這段日子。

說過很多遍卻又重複再說,其實我選擇到那裡去實習,只是希望離開香港,不過如此,並沒甚麼宏大的想法,雖然我在面試的時候吹了很多的水。記得那是年初的時候,也是從北京回到香港,心裡便想著要參加溝草的暑期實習,再到北京。只是沒想到,時間飛快得可怕,現在已是我再回來香港了。

五月的時候,距離實習的日子愈近,心中竟泛起一絲的不安與不舍,不舍源於遠離熟悉的人與事,不安也是由於對未知的生活,其實無法想像。同學們調侃那是知青下鄉。剛抵達北京,還是非常感激虓哥讓我住在他的家。想起六四那天,第一次在北京度過。

在虓哥家逗留了一星期便出發到農場,本來只打算自己坐公交車前去,怎料到叔叔阿姨那麼好開車把我送到了農場,那個下午他們也迅速在此租下了一塊田。負責我的黃老師把我「給」了小婷童鞋照料,還有一個美國的妞,莎莉。

剛到農場的時候,主要是在宣傳部,在辦公室,工作瑣碎而重複,我沒有做多少宣傳的工作。後來到過實驗田幫忙,喜歡那在田裡的活,澆澆水翻翻地,以及做得最多的︰拔草。像我這樣的一個城市人,從沒幹過農活,一切都那麼新鮮與好奇。所以直到現在我也覺得,那段日子下田比坐在辦公室快樂。

後來又輾轉在養豬養雞的地方、生產大田胡亂轉了一下,叫做見識多了一點點,雖然仍然很無知。農場的豬與雞,畢竟比那些「一生」都只在牢籠中的幸福多了,特別是雞,有著很大的活動空間,不用被困死,雖然最終的命運都是逃不過被宰殺。而豬,第一次如此親近的接觸,大概是因為用了發酵床而不是石屎地,所以豬場並不太臭,在翻豬圈的那次,豬只總是過來騷擾,用鋤頭弄牠牠也不怕。

小時候爸媽不讓我踫動物,說髒。於是我童年以及少年的時候,幾乎都與動物絕緣。直到升上嶺南後,開始與貓親近。來到農場,最多的便是狗,第一次知道原來狗只對自己的名字會有反應,第一次看著一隻小狗的長大,而我老是欺負牠欺負得牠後來總是吠我(嘻嘻)。還有羊與驢,那名叫作教授的驢酷酷的不太理睬人,有一隻羊第一次與牠對望時便把頭從柵欄中弄出來讓我撫摸。還有兩隻小貓,與同事一起替牠們用過桃葉來洗澡驅趕跳蚤。

除了與一群年輕的實習生/志願者打成一片,建立過的感情還有那些叔叔阿姨們,他/她們都待我很好很好。農場裡有很多個劉叔,跟過放羊的劉叔去放羊以及聽他吹笛子並促膝詳談,聽他道來他年輕時紅衛兵大串連生產隊的那段歲月。六十歲的志願者劉叔送過我的書法。豬圈裡的劉大姐、大田裡的楊大娘…..

難忘的八月八日,農場內部的第一次聯歡晚會,我是負責籌備節目的那位,也是我第一次嘗試去籌備一個活動/晚會。那段日子被我煩過的人很多,又擔心會下雨,學習與其他負責的人與工作人員協調。這些經驗于我彌足珍貴。幸好當晚天公做美,沒有下雨且有漂亮的晚霞。大家似乎都樂在其中。第一次在人前表演自彈自唱。非誠勿擾中那突兀卻老實憨厚的表白與禮物。合唱《朋友》時那莫名的感動。那時離別的日子將近,心裡有著很多的不舍。慣于當獨行俠的我很久沒有嘗過這種滋味。

在不短不長的兩個月間,我學習了一點很皮毛的甚麼,例如中國的三農問題,中國民間團體之困難,還有因著打工子弟學生被關閉的事件而對流動兒童有了多一點點的瞭解。雖然對於一切一切的知識還是很匱乏。也更懂得心存謙卑,懂得中國問題的複雜龐大,在這期間讀到了我老師劉健芝的一篇訪問,她對於中國的關注與付出是一種默默的灌溉與深耕,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當然在農場觀察到的問題也很多,在自己的論文中已作記錄,在此不贅。臨離開北京前到了另一家CSA「分享收穫」觀看,是石嫣另覓的場域,大概對於雇用農民,我更喜歡這種與農民合作的CSA方式,畢竟,那確切是農民所擁有的土地。

關於這段回憶,要說也說不盡,無論如何都是快樂與難忘的。沒有承載甚麼期望的,收穫反而來得更多。

2012年9月10日

九月九日

為了回香港投票,比預期早了一星期回港,只因九東有一位我認為值得支持的候選人。關於立法會的這次選舉,我幾乎沒有親身參與,只有在北京的時候透過翻牆來了解多一點(其實沒翻牆也可以看到陶君行的參選政綱,是真的)。

坐上回深圳的列車,二十四小時,很害怕會晚點結果也終於晚點了二十分鐘,八點十分左右到達,然後立刻趕去過關、坐東鐵。心裡很焦急怕最終趕不及投票。回到黃大仙,出了地鐵站馬上便看到不同的助選團,好不熱鬧,大頭蝦的我在回來前竟忘了問家人是在哪裡投票,還好遇上這些助選的人。

身上背著沉甸甸的背囊又手拿著一袋重得要命的東西,走得滿頭大汗也終於去到了票站,將近完結。兩張選票,投直選那張心裡是毫不猶豫的便蓋下印章,還有那個超級區議會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心情,糾結了一會也終於放棄投白票,儘管心裡千萬個不願意,只是不希望讓劉江華之流勝出。

把票投完便回家,facebook一如所料版被洗版,我很希望陶君行勝出,可是留意著那選舉網頁看到的點票結果,有著陣陣的失落,老實說,我很費解九東這樣的結果。

終於到了臨近天亮才捨得睡覺,想起儘管議會政治千瘡百孔,但每到選舉的時刻仍是會讓人有點期待與激動的。選舉結束,又是另一場戰役的開始,9月11日,便是罷課天了。

2012年9月5日

在旅程結束時遇上的老人

在滿洲里的侯車室中,正當列車快將駛進,我把在看著的那本索然無味的《在路上》放進背包中,一位老婆婆坐了在我旁邊,問我在讀甚麼書。她看著看著,我們聊天起來,她在等待下午七時到瀋陽的車,而當時不過十二時。聽她道來她的旅程,她給我看她的路線,從南走到北,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仍繼續在走,身邊的朋友都不願出走於是她一個人也走了出來,六十多歲的婆婆,好厲害,我是由衷的佩服。只可惜列車已到來我便要離開了。但我會記得這個在旅程結束時遇上的老人。

2012年9月1日

農業,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坦白說,當初選擇到小毛驢實習只是基於非常簡單的原因︰希望離開香港。也許是沒有期望,因此便沒有失望,卻令我學習、思考得更多。我認識的小毛驢的年輕實習生,大多對農業都有一定的抱負,希望能從小毛驢吸收到甚麼。現實與理想的落差,畢竟總是有的。短短兩個月,我更像是一個過客,始終對如今的我來說,農業不會是我將來會投身的事業。

我感激在這兩個月期間所遇上的人,所學習到的新事物,那應該是令我想得更遠的一段經歷。

過去兩個月,在很多個部門都待過一下,最初是宣傳部,然後是技術部,後來又偶爾到養殖部和種植部看看。老實說自己並不太喜歡在辦公室,畢竟來到農場,又是城市人,所以希望能夠下田體驗,畢竟辦公室的工作在香港太容易找到。當然辦公室的工作總得需要有人來做,而且亦是重要的事。以宣傳部為例,若然沒有這個部門,沒有這個部門的人舉辦不同的活動,認識到農場的人也許沒有現在這麼多,理念也許不會因而開始在市民心中發芽。沒有會員部,配送份額與勞動份額的工作無從談起。每環都是重要的。

也到過有機市集幫忙,在這個過程中深深感受到階級的存在。老實說,有機的東西也真的挺貴,能夠消費起來的往往是中產階級或以上,窮人是不會用這樣的價格去購買的,也沒有這樣的購買力。雖然我明白有機食品所帶來的保障以及其存在的必要,亦明白價格之高是因為成本與及各樣因素,但畢竟,想到低下階層仍需要為兩餐溫飽而奔波,又沒有食品安全的保障,就愈感到這個社會的荒謬。為何有機食物會變成良心菜?為何連吃一口食物都不能保證那是安全無害?種種的問號,都有待繼續探索與深思。

過往,三農問題從不是我視野範圍之內,香港的農業問題也關注得很少。可是在這段時間,卻使我開始接觸中國的三農問題的皮毛,以及反思香港農業的去向與現狀,更重要的是,瞭解到農業的重要性。

撇除這些社會性的,重回土地,與土地接觸、下田、播種、採摘,對於我這個沒有務農經驗的人來說,一切都彷佛是新事物,都感到好奇。看著農作物的生長,就感到自然的奧妙,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是生命迴圈的過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在這個現代化的社會中,經濟發展似乎就是一切,不惜摧毀農田,只為了獲取更多的金錢。

最後,又想回了我自己,與我的家園。我開始懂得為何說土地是根,沒有土地,便沒有糧食,沒有糧食,人便難以生存,土地與人的關係是非常緊密的。我只是想不透,為何一個如此重要的產業,在香港竟可遭到如此的輕視。都是資本主義惹的禍。

2012年8月16日

離開

為了戴錦華的講課,前一天晚上我們一伙人聚在院子看電影,《鋼的琴》,戴老師要求我們聽課前看的。回到院子前,去了找劉大姐還她的單車,我們到她家坐了一會,看完新聞聯播便離開,臨別前劉大姐抱住了我,她說來香港便會找我和師姐,我說再來北京也一定找她。

回到院子,好熱鬧的在一起看電影,有茶水有水果,被大家的說話笑聲中我幾乎不能集中看這電影,也許是我未能參透電影的一個原因(或藉口)。然而使我感到震撼的是,下崗工人重回工廠,在買不起商品的絕望中自己動手製作起鋼琴來,想起我讀過的理論,又或是最近在編輯的會風中各人的文章,這是與物件重新扣連上關係的生產。

第二天中午,到曬相鋪拿照片,為了臨別時想留下一些甚麼,也許相片是會令人最不模糊的東西,有著我們的臉。回到農場把曬好的照片發給那些一起共事過的人,還有待我很好的老人。然後便是戴老師的講課,第一次聽她的課,從前聽同學說過她講課很精彩,的確如是。雖然我仍無法認同這是近十年中國最好的電影,但她的解讀卻使我們認識了九十年代東北國營下崗工人的故事,一段被遺忘的歷史。歷史、電影理論、批判分析,我大抵可以明白為何她是北大最受歡迎的教授,分析深邃亦不沉悶,還看到傳說中的邊抽煙邊講課,太型了吧!(其實我還覺得老師的神髓有點像鞏琍...)

聽完課已是吃晚飯的時間,本來是打算自己去坐公交車回城的,師姐叫我坐她們的車一同離開,也順路。在吃完晚飯等待她們的時候,與志願者們把握餘下的時間,其實我們都再沒有甚麼話好說,只是為了那僅餘的相聚的片刻,臨別時與每人來了一記的擁抱,我是不會忘記在這裡的點滴與種種。師姐說,當年她在晏陽初離開時是哭到路口的。然後坐上她們的車離開,回到院子拿大背包,和屋內生活了兩個月的人都擁抱然後離開,真的離開了。戴老師與師姐在後座談論著師姐的論文,而我坐在前座看著路上的風景,以及想著那些人們。途中戴老師拍拍我的肩膀說不好意思因顧著與師姐談論文也沒有跟我說話,我說沒關係,她真的很友善。車到了她家,我和師姐再坐的士離開,一路上我們談了很多,她說起每一屆到來的實習生都會有感情的發展,包括她。我想起了那一個送我蜜糖的人,還有那個總想對我好而我總是無法領情的人,也許是我太介意別人對我的好,是我無法消受。我總是這樣,只有感謝而無法回報。

與師姐道別,下車了,回到趙登禹路,兩個月一晃就過,太快了。時間總是匆匆而過,這是我近年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夏天,感激在這裡認識到的人,學習到的事物,世界太大要學習的事情實在太多,慶幸能夠出走,亦暗暗為著未來下了一個仍然未知的決定。最後最後我記得的是那一句︰常聯繫。

2012年8月1日

年輕農夫的農場夢


(原文刊於2012年小毛驢市民農園CSA簡報第6期

當初我聽到一名小毛驢的實習生跟我說過,在這兒的人基本上都有一個農場夢,這使得我很好奇,在這個市場化經濟快速增長似乎是大於一切的年代裡,為什麼有一些年輕人仍然會選擇樸實且是深耕細作的農業?他們大多是農村的孩子,但他們沒有走這一條最普遍的路︰出城打工,當一個工人。是甚麼驅使他們有這個熱情,甚至走進了小毛驢來當實習生志願者?我抱著這些疑問以及對年輕農夫的好奇,嘗試走進他們的世界,進行瞭解。

屬於90後的小泉是養殖部的實習生,年紀雖小,想法卻多。在念完專科以後,在今年的三月份,他從同學那裡知道了小毛驢,就跑了過來,當起實習生。能夠每天對著豬只,飼養牠們,這樣的工作其實小泉感到自己是挺幸福的。在這之前,他在城裡當過其他的兼職,也當過與他專業相關的動物醫院工作人員,可最後覺得這樣太安逸了,就離開了。對於農業,他有很多意見,特別反對使用化肥,在家鄉里見識過村裡的土地都用上大量的化肥農藥,知道這是對於土地的傷害,然而卻苦無解決的方法,因為村子裡不是他說了算的。因此他希望將來能夠一步一步來,讓更多的農民體認到化肥農藥的缺點以及生態農業的優點。比起開設自家的農場,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一個更遠大的決心。這樣的孩子慶倖有開放的父母,當他決定過來小毛驢的時候,父母沒有反對,只告訴他自己的決定就由自己來負責,不後悔就好了。

李鑫是種植部的實習生,80後的年輕少女,同樣是農村的孩子。她大學在農業大學裡念植物保護,畢業以後便來了小毛驢。我問她為什麼會來,她非常簡單的回答我︰「喜歡啊」,那是對於農業的喜愛,致使她也希望日後能從事與農業相關的工作。以前當過辦公室、賣東西、工廠,都是兼職,都不太喜歡。我問她,為什麼不繼續在城裡工作?她說︰「城裡也不是距離很遠嘛,想出去的時候也可以出去啊」。父母不太贊成,希望她能夠找份安安穩穩的工作,可畢竟阻止不了女兒的農場夢。

技術部的黃燦,同是80後,來自廣東。在中專念園林的他,做過與農業相關的工作,然而驅使他來到小毛驢的原因還是因為對有機農業的追求。「我以前做的地方雖然自稱是搞有機農業的,可是事實上也會用化肥農藥,根本不是那回事」,看到小毛驢這個打著有機生態農業的地方招募實習生,他便申請過來了。我問他為什麼農村很多孩子都希望外出打工,他說因為外面的世界比較精彩,那為什麼他不出去打工?他說因為覺得那些工作很死板,自由度非常小。在小毛驢他負責管理實驗田,發揮的空間也大,工作不再死板,那似乎是農業所能帶給這位年輕人的滿足。他告訴我,將來他要開一個屬於自己的農場。

在與不同的年輕實習生聊天的過程中,我像是另一次學習的過程,他們讓我明白到作為農民的不卑不亢,儘管很多農村的年輕人已經不再願意留在家當農民,但原來仍然有一部份人對農業有所希望與想像,在這個資本掛帥的社會中,我不得不感到驚訝與敬佩,也是源於我的偏見與無知。突然就想起了毛澤東說過的︰「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究底是你們的。你們年青人,朝氣勃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託在你們身上。」

2012年6月22日

無題

因第二天是端午節的關係,到了九點才從農場離開。踩著破單車回宿舍,沿路一片漆黑,只有非常微弱的燈光,萬籟俱寂。身旁沒有半個人,而我其實有點淆底。

2012年6月9日

悼念


又去了木樨地(其實我並不太願意常來到這個染著血的地方),六枝白花,獻給李旺陽先生。

2012年6月4日

沒有煙抽的日子




























在北京這邊,翻牆看著facebook的朋友貼著一張又一張今年維園晚會的照片,是感動的。想起第一年去六四晚會,是二十週年的時候,那年我中六,放學後便回家換衣服跟朋友到維園,還記得到達時候六點多,坐在台前的球場。後來的兩年,也繼續有到維園去,都是結伴同去。因緣際會,在二十三週年的今天,到北京去了,自己一個。

坐了三十小時的火車,六月三日下午終於抵達北京,到朋友家安頓好後,便和同屋以及朋友的爸媽在院子裡吃晚飯。飯後,叔叔給我們開了「北冰洋」牌子的汽水,叔叔說,這是老牌子來的。腦海裡想起朋友曾說過,當年他爸爸花了一個月的工資買了一箱汽水,然後送給廣場裡的學生。看著這瓶汽水,我想問但不敢問的是,不知道這是否當年他送給學生的那種汽水。

晚飯過後,休息了一會,到了天安門走走,廣場已關掉,然後沿著長安大街,在天安門走路到木樨地,沿路一片肅靜,一如日常,沒有看見公安。後來看新聞得知木樨地地鐵站附近有著大量公安,我沒有看到,第二天坐車看著窗外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因為我一到木樨地的其中一個地鐵站便走了,沒有走到軍事博物館那頭的緣故。

六四中午,先買了一包香煙,這是友人的建議,不太張揚的做法。到了士多看見一包寫著人民大會堂牌子的香煙,就買了下來。然後坐車到天安門。進廣場的安檢比平常嚴厲,在我前面的人,被翻到包裡有一張紙,公安問他︰「紙上沒寫甚麼東西吧?」

廣場的人不多,我繞了一個圈,便點起香煙,沒甚麼能做,謹以香煙代替燭光。兩根煙很快點完,離開廣場,到了對面。故宮前也設了安檢,公安一個個袋子檢查,等待的時候看到在旁的公安,有便衣。他們身穿T恤牛仔褲,如果不是與穿上制服的公安在交頭接耳,以及手持對講機,我真的以為他們就是一般的小伙子遊客。坐公交到軍事博物館,沿路沒有太多的公安,如此日常。

回到住的地方休息一會,晚上再到天安門。到達廣場的時候是七點,天仍未晚,眾多人在等待降旗,我坐在廣場地下,也在等待,等待廣場的關門。離開廣場,大約八點,到了廣場的對面,天安門附近。坐在石壆,面向人民英雄紀念碑,點燃餘下的香煙,大約有十八枝。不經不覺點燃了兩個小時,在快點光之際,有兩個公安走過來查我身分證,問了一些問題,然後便走了。那時十點,我也快快把餘下的兩根抽掉,再去坐公交車到軍事博物館。一路上看到公安的車輛,三、四輛左右。來回往返,到達軍事博物館後又沿路走回木樨地,再坐公交回到住的地方。這樣結束一天。

選擇香煙,便想起了張雨生的沒有煙抽的日子,王丹的詞。手裡沒有煙那就劃一根火柴吧,去抽你的無奈。這天也是我第一次抽煙,抽了數根,也謹謹是在這一天。膽怯的我,其實只是希望在北京做些可以做的事以作紀念,不過如此。

2012年5月12日

白岩松

「当世上所有人都把欲望当理想,把世故当成熟,把麻木当深沉,把怯懦当稳健,把油滑当智慧,那只能说这个社会的底线已被击穿,所以你们没有资格说我的勇敢是莽撞,执着是偏激,求真是无知,激情是幼稚。当那些兜售社会经验的流氓朝我的梦想投来轻蔑一笑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还你一句,傻逼!」——白岩松

看到白岩松這個名字,就想起LCC的口試,題目是我想當的職業。口試完結,孟麗跟我說了好多的話(而幾乎無視了下一個考試的人),她知道我想當記者便跟我說了一些內地記者的名字,向我推介,白岩松便是其一。以此寄語我的將來。其實,雖然一直也嫌她很煩和嘮叨,但除此以外,她還是不錯的。老師,我會記住這最後的「一節課」,雖然很短很短,卻是整個學期,令我對妳有最深感受的時候。

2012年5月9日

流浪

一直認為流浪是不能隨便輕言的,因為在流浪所帶來的型/酷的表象外(雖然我不這樣認為),飄泊的苦是它所難言的另一面(流浪某程度上也代表著一種無根無家的苦難),剛看到董啟章所寫的︰「我說的是旅行,而不是所謂流浪。我總覺得動輒就說自己去流浪——而流浪的地點通常是歐洲,或者只侷限於巴黎——是相當肉麻的事情。」就覺得太對了!

聽他/她們唱《流浪歌》,便會更加感到,流浪不是隨便便能企及的,我承認這是我的偏執。

2012年4月28日

Sherlock


雖然他認為愛是個危險的不利因素,但他始終是動情了。

2012年4月14日

嶺南貓


謝謝同學F的拍攝,這是我第一次與跳跳虎的合照,牠是我在嶺南第一隻認識的貓,常在南宿出沒。南宿這邊有數隻經常出現的貓,花了一個學期也終於把牠們都記住了,但最愛的始終是跳跳虎。聽說牠年事已高,上個學期還健健康康,到了今個學期毛色已變得暗啞,體型也瘦了不少,眼睛還曾流膿,都令人擔心難過。

記得有一個黃昏,心裡難過得很,在走回宿舍的路上,遇上了跳跳虎,停了下來坐在地上逗牠,牠就像懂人的心事似的,圍繞著我的腳,就這樣,陪伴著我,像在安撫。

2012年4月8日

久遺的


最近繼續看回那看得斷斷續續的《神雕》,新年借回來到現在,連第二冊都還沒看完,如果我早一點認識到金庸的小說便好,那麼應該可以在小時候的假期裡,浸醉在武俠的世界中,看畢他的作品。然而,到了如今,不過只看完了《笑傲江湖》,一部而已,中六那年。

突然很想念中六的時候,那是無牽無掛的時候,功課不怎樣多,也不怎樣著緊學業,看書看得最多的時候,因為有空閒。煩惱在那時候也是很少,當真是無憂也無慮的天真少年時。

執拾書櫃;愛買書不看書的壞習慣弄得一身書債,沒看的書大抵也有數十本,罪過罪過。看到一列歷史書,連中五到中七時的歷史教科書都沒捨得丟掉,喜歡讀歷史,但我已很久沒碰過了。《神雕》之故,突然很想看回宋元間的歷史。

2012年4月2日

四月一

又是一年,張國榮的死忌。偏執地認為,這個日子是屬於他的,晚上有他的紀念晚會,可是我沒有去,是第三年的錯過。

中午去了看《Taxi Driver》,電影節。虛無的叩問,不經意的「英雄」。

看完電影,搭船過中環。到達,便看到民主黨的旗海,我走了進隊伍,身旁沒有熟悉的人。就這樣,走畢全程。

到達中聯辦,到門口的道路被堵住,和身旁的人在衝擊,衝擊那當權者那國家機器所不允許我們的。原來這是我第一次的衝擊,保守如我,是梁振英的當選使我丟掉了那無謂的保守,儘管我仍然不見得有多進步。胡椒噴霧的攻擊一浪接一浪,面頰中了一記,微刺。是誰說好了放二十人二十人這樣進去中聯辦門口範圍,然後又反口覆舌,是警察。儘管這個安排是很荒謬。

在現場,有討論會有衝擊也有在閒聊等候。

遇上了從不曾在這些場合遇過的友人,很驚訝又很激動,也許是我太久沒看過他,但似乎是我更喜歡在這場合遇見他。

衝擊過後,聽到昂山素姬勝出的消息,我太落伍不知道緬甸原來正在選舉,被身旁的人取笑。這是鼓舞的,爭取了這麼多年的民主路,經歷過的鎮壓與監禁,這是緬甸人民爭取回來的,是他們爭取回來的。希望是真的到了開花結果時,在這方的香港人,又有沒有足夠的勇氣與決心?我不知道。

在這個時刻,唯有相信自己的力量,儘管很微小,但仍然是存在的。想起在Taxi Driver中那名參選人的競選口號︰We are the people。也許政客只視這為口號,但對於我們,我們就是人民。

2012年3月6日

昏暗

去年年底,到了北京,然後再去了哈爾濱。整個旅程,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否可稱為旅行。曾經,我以為是因為沒有了明媚的風光,導致了在城市的鬱悶,但似乎不是。大概最終是因為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在朋友的家躲著,太安逸了。然後,坐了十八小時的火車,疲憊,初抵達哈爾濱,孤寂感驟來。離開了熟悉的人,也住不進青年旅舍,只逗留了在一人的客房中,有點仿徨,有點自閉。突然發覺,雲南之旅所以令人難忘,除了是因為第一次旅行,還有因為這是旅行(於我)。

2012年2月27日

終究還是希望以記者為志業的


讀到Marie Colvin的絕筆報道,在敘利亞的霍姆斯。這是我第一次讀到她的文字,既是報道亦是控訴,可能,控訴是放大了的說法,但是被她的文字所觸動卻是真的。這位戰地記者見證著敘利亞人的苦難,她的生命同時在見證中結束。

自會考那年,讀到另一位被稱為戰地記者的事跡,也是由於被觸動的關係,開始希望將來能當一名記者。朝著這個目標,參加過一些校園記者的計劃,嘗試過採訪與寫作,也在報館短短實習過幾天,那似乎是堅定不移的時候。只是後來,很偶然地隨著菜園村事件走進了社會運動的領域,非我本意,但在當中所學習到的實在太多太多。

參與過社會運動,認識過獨立媒體,討厭過主流傳媒,想當記者的想法也屢次動搖。也漸漸感到自己已不太懂得寫字,陷入形式上的迷思,似乎對事物的敏感度下降,雖然仍有志於記者,但卻時時在質疑自身的能力。

邊看Marie Colvin的報道時邊在想,其實文字有多好不過是其次,重要的是她在記錄的時候寫進了人性與感情。這讓我想起了當初是如何被張翠容的文字所感動,記得張在後來說過記者在報道的時候手上的筆要「冷」,要避免讓讀者的情緒蓋過了解事物的真相,也是所謂的客觀。她的文字不算很「熱」,但是不斷地叩問圍繞著人性的命題,因此好看。人性是文學永恆的命題,似乎也可以適用於報道上,筆可以是「冷」的,但記者應該是the voice of voiceless。

聽到過很多左翼理論指出傳媒只是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為統治階級服務。但這個似乎從來都不是令我對傳媒失去希望的話,這是我仍然相信,傳媒有著第四權的作用,是可以監督政府的一個力量。也許我太天真,儘管傳媒在不斷墮落,但是每當看到那些認真的調查報道,又或是當看見了傳媒真正在揭露真相在監督時,還是會感到鼓舞的。傳媒是一台機器,但是使我如此天真的,是每個在夾縫當中遊刃的記者。

「我並不是典型的戰地記者,因為我注重的是戰爭中的人性,我想告訴人們戰爭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幾個世紀過去了,戰爭並未發生明顯的變化。戰場上依舊炮聲隆隆,血肉橫飛;戰場外妻離子散;交戰雙方都不肯公開真相。所以,我的工作就是做一名戰爭證人。」---Marie Colvin

Marie Colvin的絕筆報道︰http://www.peopo.org/portal.php?op=viewPost&articleId=98569

2012年2月14日

My back pages



第一次聽到川本三郎的《我愛過的那時代》這書,不是來自我喜歡的安裕。而只是facebook上一段透過段落猜書名的小遊戲,第一次對這書名留有印象。後來,是在看《革命春青》的trailer(而我更喜歡《昔日的我》這個譯名),得知這電影改編自川本三郎的這本著作。已是2011年底的事了。

直到今年,才去二樓書店找尋此書,那時候店務員告訴我只剩下兩本。斷續地看也終於看完,川本三郎的文字簡潔易懂,也喜歡賴明珠的翻譯。讀畢此書,只是感到時代終究是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

六十年代尾的軼事、反戰、學運、反省,都一一呈現在眼前,我這個對日本史毫不熟悉的人,透過川本三郎的記述,也可一窺那個時代的片段。書中很多當年對自身及環境的叩問與反省,如今讀來仍不過時,這種的不過時似乎是一種永恆,永恆存在的叩問與命題,人性。那年滿腔熱血的川本三郎,就是因為看到記者從越南前線拍回來的照片,而矢志成為一個記者,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在第一次面試記者失敗後更不惜當一年的浪人,後來終於進入朝日新聞社成為當中的一員。年輕記者的熱血,對當時左翼運動的同情,對安田講堂事件中作為旁觀者的痛苦,對在安全地帶進行反戰運動的質問......都扣成了那個時代的圖片。

往往對過去有種浪漫的想像,一直我認為六十年代是個美好的年代,有反戰運動、胡士托、嬉皮士...讀了川本三郎這書後,才發覺很多事情都是我等後人對過去的浪漫期許而已。我想起woody allen在《情迷午夜巴黎》中所反思的︰懷舊的永恆。

也許,時代的個人真的只是如bob dylan歌詞中的" I was so much older then,I’m younger than that now"。

當時,我們以為可以改變世界。

2012年1月13日

到皮村過元旦︰勞動者的社區


一年之始,身在北京,到了皮村的工友之家過這2012年的第一天。這個在北京朝陽區五環以外的城邊村,居住了一萬多個外來打工的人,這裡頭有一個工友之家,為當地的打工者提供了一個「精神文化家園」。在元旦這天,工友之家亦舉辦了新年大聯歡的活動,讓居住在皮村的工友以及外來的志願者參加,而我這個訪客也一同參與了。

進入皮村,映入眼簾的是散亂的無序,大抵未開發的地區都是如此,卻又是隱隱看得見當中的序,一個小社區。與北京的已開發地區區別明顯。到達工友之家,一個小女孩便問我與同行的友人︰「大哥大姐,你們要寫新年願望嗎?」然後便帶我們到「願望樹」前。把新一年的願望寫下,掛在樹上。看見看多小孩圍住在寫新年願望,應該都是外來打工者的子女。

工友之家有劇場、影院、博物館、圖書館。室外的場地用作當日的跳蚤市場義賣之用,文藝大聯歡的表演場地則在新工人劇場,節目包括魔術、相聲、唱歌、歌舞、劇場。觀看完後也不得不感嘆︰表演得真好看啊。負責表演的大都是打工者,然而他們的文藝水平卻一點也不差。當新工人藝術團唱出《勞動者讚歌》,「我們的幸福和權利/要靠我們自己去爭取/勞動創造了這個世界/勞動者最光榮…」,這種把自己唱出來的音樂聽得令人感動。自己便是書寫與唱歌的人。以工人作為背景的相聲,透過荒誕惹笑的方式呈現出工人的辛酸血淚,觀眾大笑,這種共嗚卻是笑中有淚,其中一人調侃地說出「我們是老闆的機器,金錢的奴隸」來表達勞動異化的悲歌。

完場以新工人劇場《家在哪裡》作結。這同時也是工友之家同心創業培訓中心第五期文藝戲劇基礎班的畢業作品。這個培訓中心是向新一代的打工青年提供免費的學習與培訓。《家在哪裡》流露出的是工人對自身歸於何處的迷茫,哪裡是吾家?是四處飄泊四海為家?同樣是以幽默的方式呈現。取材了一些時弊來諷刺︰如我爸是李剛、溫州動車追尾事件…

也同時幽了文人的一默,怪誕的女作家書寫工人,卻並不了解工人。這讓我想起了潘毅教授曾說過的一番話︰「底層的人們,在被知識分子所代言,他們真實的聲音,總是被湮沒在理性的分析中,存在理論和現實無法對話的情況。」另外在劇中也透過演員抨擊了自由主義一下,自由與平等的矛盾,我便想起在旁聽周保松的課時他說過資本主義下的自由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自由。右派說自由,其實是在剝奪工人的自由。

文藝表演完結,與朋友在皮村走走,參觀了同心實驗學校,這所學校是新工人藝術團使用其第一張唱片專輯所賺得的版稅所建的,為外來打工者的子女提供幼稚園及小學的教育。在路上遇見一些小孩,他們對外來人都沒甚麼介心,也樂於與我們聊天。把相機對著他們的一剎,都舉起V字手勢笑的燦爛讓我拍,如此天真無邪,想著他們,為他們那未知又像已知的將來有點揪心。

再回到工友之家,參觀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這是工人把自己的歷史記錄下來,有了載體,才不致在歷史的洪流中消散淹沒。展覽共有打工群體的歷史變遷、女工、流動兒童、勞工NGO的專題,當天更有《新工人家在哪裡》的專題展覽,鄉村/故鄉/老家與城市,仍是在叩問家在何處的問題。看著那些展覽,一個又一個的故事,一件又一件尋常工友的物品,打工者從起初懷著夢想打工到後來的心灰麻木,那一個個獨一無二的個體又是在勞動異化中的集體。

後來與新工人藝術團的團長孫恒聊天,他也是負責工友之家的其中一人,聽著他道來工人群體的狀態與困境,孫恒說了「新工人」這個階級在中國已形成龐大的群體,新是相對於舊︰即改革開放前那些國營企業的工人。改革開放至今三十年,這個時候所形成的「新工人群體」,對社會的影響是不可忽視亦是當今社會問題的重要一環。

新工人藝術團「為勞動者歌唱︰用歌聲吶喊,以文藝維權」的口號與理念是如此的溫柔,可這種溫柔的背後所隱含著堅實的力量,新工人藝術團已在這條路上走了十年 -用歌聲吶喊,以文藝維權。就這樣走過來,累積到現在,工人維權路仍漫長。

新一年寫在願望樹上的願望是︰希望身處的社會/地方可以變得更好。很天真,但正是將來的希望及改變的可能,才使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在相同的路軌上有接合的可能。